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禁军得令,又出去传话。
片刻后,外间有人迈步进来。
来人身形高挑疏瘦,身穿玄色圆领直裰,并不是皇后,却也是皇帝不想见到的另一人。
隔着垂帘,对方已撩起衣摆行跪礼:“臣林重亭,见过圣上。”
皇帝不由从悦妃怀中坐直起来——许是皇子时习惯于听从这位多智近妖的少年,尽管已身为帝王,每每见到林重亭,他依旧会下意识正襟危坐起来,听他要吩咐些什么。
转念想起是林重亭害死了母妃,皇帝清了清嗓子,他语气生硬:“孤当是何事值得皇后这般大的阵仗,原是林大人来了,你们果真是为孤操碎了心。”
林重亭似没有听出他话中有话,垂着眼开口:“臣如今已被圣上革职,本不该无故进宫,奈何皇后娘娘上门相请,让臣特来劝圣上一件事。”
皇帝面露不悦:“不用你说,孤也知道是什么事。范家那老头子意欲谋害皇嗣,孤不过是让他在天牢里关上三五年吃吃苦,这种事也用得着你们大费周章,一个个说干了嘴皮子来劝。”
林重亭没有辩驳,只不疾不徐道:“范大人年事已高,天牢苦寒,以他的身子骨,只怕莫说是三五年,便是半载也熬不过,陛下又何必为难他。”
“哼——”皇帝不以为然,“他若熬得过去,便是他命大,若熬不过去,那也是他命数如此,与孤又有什么关系?”
他蓦地又想起什么:“况且孤记得,当初礼部尚书范潜,可是险些娶了你家娘子为妻,他二人的婚事,正是范家那老头子撮合的,他若死了,你应该高兴才对。”
林重亭抬眼,嗓音冷了几分:“陛下慎言。”
皇帝莫名觉得浑身一寒,生出唯有面对少年才会有的怯意。
转念一想,他如今已是帝王,又怎可再畏惧臣子?
正要斥责林重亭的越界,张口之际困意袭来,皇帝不觉打了个哈欠,闭上眼歪歪斜斜地朝身旁美人倒去。
悦妃方才还笑靥如花的脸上,已转为毫不掩饰的厌恶。
她侧身躲过,任由皇帝昏睡在席上,自己站起身朝垂帘外走去:“公子如今佳人在怀,又何必来管宫中这些事?”
女子嗓音曼妙,与一位故人十成十的相似。
说话之间,她已挪步走出垂帘外,停在离林重亭三步之外的位置。
“阿骨娜。”少年的目光很平静,漆黑眼眸似不见底的深海,“你不该在这里。”
悦妃……准确来说是阿骨娜轻声笑了。
她垂下眼,不似在皇帝跟前那般妩媚作态,而是自言自语般叹息:“我的阿娘死了,边疆的将军府也早就没了,公子觉得,我若不留在这里为他们报仇,还能去哪儿呢?”
林重亭对她这番话并不意外。
“我说过,眼下不是时候。”她言简意赅,“要等一个适合的时机。”
“等?”阿骨娜垂在袖中的双手缓缓收紧,幽蓝双眸中似有火焰闪烁,“我等了整整八年,公子倒是告诉我,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为阿娘报仇?”
林重亭抿紧唇。
阿骨娜知道,她亦是答不上来。
八年前的战场之上,所有的将士,包括将军和夫人,还有她的养母,全都葬身于火海。
那一场大火连烧三天三夜,就连将士的尸骨也烧作灰烬,要想找到叛徒的线索谈何容易?
她们找了八年,各自不惜以身家性命为诱饵,一一排查朝中大臣,却依旧所知甚少。
只怕再过八年,也未必会看得见希望。
阿骨娜咬牙:“左不过凶手是这皇宫里的人,既然找不出来,那就让他们都为将军和大夫人,还有阿娘陪葬好了。”
“还有这阖京上下的百姓,将军和夫人为了这盛世尸骨无存,可有一人记得他们?他们全都该死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