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'自那夜与步骘一番密谈之後,林睿的心中,再无片刻的安宁。步骘那句「当你的主人,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时候,你的忠义,又该何去何从?」的冰冷话语,如同一根无形的芒刺,深深地扎入了他的思绪之中。
他意识到,交州这看似平静的湖面之下,早已是暗流汹涌。自己虽然凭藉琉璃,暂时为士燮,也为自己,换取了巨大的经济利益与政治回旋空间,但这,终究只是饮鸩止渴。他明白,想要真正地,从一枚任人摆布的棋子,变为能够影响棋局的棋手,他就必须向士燮,展现出自己更为巨大的、无可替代的战略价值。
於此同时,交州的雨季,如期而至。连绵不绝的暴雨,使得红河水系的水位暴涨,龙编城外的数个县乡,皆传来了河水漫灌、良田被淹的紧急灾情。看着那些因为治水不力而愁眉不展的官员,以及刺史府中日益增多的灾情报告,林睿知道,他的机会,来了。
他连夜整理出了自己早已在心中构思成熟的、一套完整的「红河水系综合治理方案」,主动求见了士燮。在士燮的书房内,他将自己那套包含了「修建堤坝水库」、「疏浚河道」、「开挖分洪渠」以及「以工代赈」的、极具前瞻X的宏伟蓝图,和盘托出。
士燮听完後,大为震动,当即决定,任命林睿为此项大型治水工程的总负责人,并赋予他调动工曹及相关郡县人力物料的便宜行事之权。
然而,林睿的这项任命,以及他那套在当时看来,过於「惊世骇俗」的治水方案,却在交州府的官僚T系中,掀起了轩然大波。尤其是那些世代掌管着交州水利事务的、以守旧着称的传统水利官员们,更是对此,爆发出了最为激烈的集T抵制。
在工曹官署的议事堂内,数十名须发花白的老官员,将林睿团团围住,脸上写满了质疑与不屑。
「林从事,」一位资历最老的、姓h的老官员,抚着胡须,皮笑r0U不笑地说道,「我等治水数十年,皆是遵循古法,敬畏河神。您这又是要筑坝拦水,又是要另开新河,如此大兴土木,违背天道,若是触怒了河神,降下更大的灾祸,这个责任,由谁来担?」
「h公所言极是!」另一名官员立刻附和道,「我交州河道,千年未变,自有其道理。岂能由你一个外乡人,凭着几张图纸,就胡乱更改?简直是儿戏!」
面对这群思想僵化、只知墨守成规的老官员们,林睿知道,任何口头上的辩论,都将是徒劳。他没有与他们争吵,只是平静地,下达了上任以来的第二道命令。
「来人,」他对着身後的李牛和陈海说道,「去,将我们早已准备好的东西,抬进来。」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', '')('片刻之後,一个足以占据半个议事堂的、巨大无b的沙盘模型,被数名工匠,小心翼翼地,抬了进来。
那是一个按照龙编城周边地形,以极为JiNg密的b例,缩小复刻的沙盘。山川、河流、田地、城池,无一不备,简直就是一个栩栩如生的微缩世界!
林睿走到沙盘前,对着那群早已看得目瞪口呆的老官员们,朗声说道:「诸位大人,既然言语无法说服,那便让事实,来说话吧。」
他指挥着李承基,用一个巨大的水囊,模拟出雨季时,红河上游暴涨的洪峰。「诸位请看,按照往年的旧法,洪水至此,因河道狭窄,必会漫灌而出,淹没两岸这数千顷的良田。」
果然,浑浊的水流,在沙盘上,真实地重现了往年洪灾的惨状。
随後,林睿亲自动手,在沙盘上,按照自己的设计图,cHa入了预制好的、微缩的堤坝与分洪渠模型。「而若按照睿之法,我们在此处,筑坝蓄水;在此处,开挖一条分洪渠,将多余的洪水,引入那片荒芜的洼地……」
他再次让李承基,注入了同样大小的洪峰。奇蹟,发生了。
只见那汹涌的「洪水」,在遇到新建的「堤坝」後,大部分都被成功地拦截了下来,水位虽高,却并未漫出河道。而一小部分多余的洪水,则顺着那条新建的「分洪渠」,乖乖地,流向了一旁无关紧要的洼地之中。两岸的「良田」,安然无恙!
整个议事堂内,陷入了一片Si一般的寂静。所有官员,都如同见了鬼魅一般,骇然地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。他们治了一辈子的水,却从未想过,治水,竟然还可以通过这种方式,进行推演!
就在林睿即将凭藉着这场降维打击般的演示,彻底赢得这场辩论的胜利时。一个怯生生的、带着几分口吃的年轻声音,却突然从人群的角落里响起。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', '')('「林……林大人……学……学生……觉得……这里……或……或有不妥。」
众人举目望去,只见一个身穿洗得发白的旧儒衫、身材瘦削、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,正满脸通红地,从人群中挤了出来。他因为紧张,说话结结巴巴,但那双眼睛,却异常的明亮,正SiSi地盯着沙盘模型上,一处极不显眼的河道拐弯处。
「你是何人?竟敢在此,质疑林从事?」署丞刘泰立刻厉声喝斥。
那少年被他一喝,吓得更是连话都说不清楚了:「我……我叫……邓……邓艾……是……是从荆州……来……来此求学的……」
邓艾?!
这个名字,如同最响亮的惊雷,在林睿的脑海中,轰然炸响!他瞬间回忆起了,自己脑海中那些早已模糊的、关於三国历史的碎片——那个在後期,奇袭Y平,灭亡蜀汉的曹魏名将,不就正是……邓艾吗?!他竟然……如此年轻?而且,还出现在了交州?!
林睿立刻压下了心中的惊涛骇浪,走上前,用一种前所未有的、温和的语气,对那少年说道:「你……莫要紧张,慢慢说。你觉得,何处不妥?」
邓艾得到了鼓励,深x1了一口气,指着沙盘上那个河道的拐弯处,用依旧有些磕巴,但却无b清晰的语调,说道:「大……大人,您在此处,设……设计了……分洪口。但……但是……此处河道……过於弯曲。洪水……洪水至此,必……必会形成……一GU……次……次级的涡旋。长……长此以往,这……这GU涡旋之力,恐……恐会掏空……您所建堤坝的……根……根基啊!」
当邓艾那句虽然磕巴、却一针见血的话语,在寂静的议事堂内响起时,整个世界,在林睿的耳中,彷佛都瞬间失去了声音。
他骇然地看着眼前这个身材瘦削、衣衫褴褛、因为紧张而满脸通红的少年。那些老水利官员们,仅仅是震惊於这个少年竟敢当众质疑一位深受士公赏识的新贵;而林睿,心中掀起的,却是足以颠覆认知的惊涛骇浪!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', '')('他自己之所以能看出沙盘模型中的瑕疵,是因为他拥有着超越了这个时代近两千年的、系统X的流T力学知识。而眼前这个少年,年纪不过十五六岁,没有任何超越时代的知识作为依托,仅仅凭藉着r0U眼的观察和超凡的空间想像力,便能从那复杂的水流变化中,推演出「次级涡旋」这种极其隐晦的、足以导致溃坝的长远隐患!
这……这是何等恐怖的、近乎妖孽般的天赋!
林睿的心中,更是掀起了b之前任何时候,都更为巨大的狂喜!他知道,自己,捡到宝了!一个真正的、未经雕琢的、足以名留青史的绝世璞玉,就这样,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!
他没有丝毫的尴尬与恼怒,反而当着所有官员的面,对着邓艾,露出了赞许的微笑。「这位小兄弟所言甚是,此处确有涡旋之患,是睿思虑不周了。」他这番坦然承认疏漏的气度,反而让在场那些原本还想看他笑话的老官员们,哑口无言。
邓艾彻底愣住了。他出身寒门,又因天生口吃而备受歧视,自幼便尝尽了世间的白眼与嘲讽。他一路从荆州辗转来到交州,本只是听闻此地有一位擅长奇巧之术的「林先生」,想来碰碰运气,学些安身立命的本事。何曾想过,自己不过是鼓起勇气,说出了一句心中的疑虑,竟会得到这位传闻中的「神人」,如此郑重的礼遇与毫不掩饰的激赏?
他看着林睿那双充满了真诚与欣赏的眼睛,只觉得一GU巨大的暖流,瞬间涌遍了全身,让他那因为自卑而常年冰封的内心,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。他「扑通」一声,便要跪倒在地。
林睿却眼疾手快,一把将他搀住,大笑道:「男儿膝下有h金!在我这里,不兴跪拜之礼!你若愿留,明日便来工曹署寻我!」
说罢,他便在满堂官员那充满了震惊与不解的目光中,带着这个口吃的少年,昂首阔步地,离开了议事堂。
而在大堂的角落里,看着这场充满了戏剧X的「相遇」,士壹的脸上,那Y鸷的神sE,变得愈发地,深不见底。
【本章阅读完毕,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://m.25shuwu.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】', '')('傍晚的霞光,斜照在工曹官署的窗棂上。竹影被夕yAn拖得老长,光与尘在半空交织出一种静谧的暖意。
书房内,只剩下林睿与邓艾两人。
案上茶气袅袅,林睿亲手为那个仍显拘谨的少年倒上一杯热水,语气平和而温润:「士载,听闻你自荆州远来,路途艰难。可还有家人?」
邓艾怔了一瞬,双手紧捧陶碗,热气氤氲间,他的指节微微颤抖。片刻後,他低声开口,那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紧张与颤抖。
「家中……只剩母亲一人。」
那声音像被风打碎的竹帘,断断续续。林睿不cHa话,只静静听着,让少年自己打开心结。
邓艾缓缓讲述着。他自幼口吃,常被同伴嘲笑、戏弄。村里的孩子叫他「结舌艾」,大人们也多是摇头叹息。可唯有母亲,始终坚信自己的儿子绝非常人。
「母亲常说……嘴……嘴巴笨,不……不怕。脑子,b……b嘴巴,要……要重要。」邓艾的眼神微微发亮,「别人笑你,你……你就做出……让他们笑不出来的事情……给……给他们看!」
那句话,如火烙心。
林睿端坐一旁,心中微动。这样的话,这样的母亲,在乱世中,已是一盏明灯。
为了不辜负母亲的期望,他将所有被旁人用於嬉戏玩闹的时间,都投入到了观察与学习之中。他的家乡水患频发,他便终日守在河边,不厌其烦地观察水流的每一次变化,用一根小小的树枝,在泥地上,一遍又一遍地,推演着水流的走向与冲击的轨迹。久而久之,竟对水利一道,产生了远超常人的、近乎野兽般的敏锐直觉。
後来,他听闻南方交州新任的工曹从事林子明,乃是一位擅长水利营造、能造出「神物」水车的奇人,便怀揣着母亲变卖了家中唯一一头耕牛所换来的、那几串沉甸甸的铜钱,独自一人,不远千里,从荆州义yAn,一路徒步来到此地,只为能见上一面,学些安身立命的真本事。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', '')('「我想……若能改了水势,乡亲们就不必再逃荒。」他抬起头,眼中有一种朴实却坚定的光。
那光,像泥中初现的玉芒。
林睿没有立刻说话,只是细细端详这个年轻人。面容还带着稚气,却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。他忽然想起自己初到交州时,也曾怀着这样的执念——要让技术成为救命的力量。
「你为何来交州?」他问。
「听闻……工曹林大人,擅水利之术,能造福一方。母亲便卖了家中唯一的耕牛,换盘缠,让我来拜师。」
林睿怔了怔。那头耕牛,或许是这家最後的命脉。这份赌上全部家产的信任,让他x口微微发热。
「你母亲……真是一位了不起的妇人。」
少年低头,喉咙微颤。那份敬意与感恩,让林睿在无声间决定了一件事。
他站起身,走近邓艾,语气坚定:「士载,你母亲说得对。脑子,b嘴巴重要。你有才,也有心。可愿留在我身边,好好学这治水与算学之道?」
邓艾猛然抬头,愣在原地。那一瞬,他像被闪电击中,双唇张开,却发不出声。片刻後,他只觉x口一热,眼泪竟不由自主地滑落。
那是信任的重量,也是命运突转的激流。
接下来的日子,林睿以「考察人才」之名,将邓艾留在身边。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', '')('这少年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,潜光暗藏。林睿教他识图、教他测水、教他计料。几日下来,他惊讶地发现,邓艾对「数」的理解异乎寻常——一经点破,便能举一反三。
一次,他取出沙盘,讲解水利原理:「红河水系,雨季暴涨,需曲渠分流,蓄水池调节。」试问:「士载,若渠宽增倍,水流何变?」邓艾低头画简图,断续答:「渠…渠宽增倍,流…流速减半,淤…淤积减轻,然…然蓄水池需…需扩容。」他再问:「义yAn淮河水患,与红河何异?」邓艾沉思,答:「义…义yAn地低,淮…淮河支流纵横,淤…淤塞严重,需…需高堤与溢流口。」
一次,林睿随手在竹简上写下一道堤坝土方量计算题。那题复杂繁琐,需多重换算。邓艾眉头一皱,沉默片刻後,竟以简洁的「等式法」推导出正确答案。那笔划线条简明,几乎有现代方程的雏形。
林睿望着那竹简,心中震动——这孩子的思维,近乎天启。
「你这思路……不是Si记,而是真懂。」他喃喃道。
从那天起,林睿不再把邓艾当作学生,而视为可以共议之人。他带着他一起勘河、丈量、记录,让他亲手T验何为「实证」。
「记录每一次改动。」林睿常说,「知其然,更要知其所以然。」
这句话,邓艾刻进了骨子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