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' 薛知盈去市场询问了雇佣侍卫的价格。 但去过之后,她信不过那些牛高马大的陌生男子,也舍不得付那不算低的价钱。 最后,她和春桃在一间布坊买了两件男子的衣物,扮作男儿身,这才乘着马车动身离开了宁州。 为她们赶马车的是个身材瘦弱的中年男子,他话不多,只在她们上车时意味不明地打量了她们一下,而后一路上就不再同她们搭话。 出了城一路都还是宽敞大道,两人坐在马车里摇摇晃晃,也是心情不错。 即使扮作了男儿身,薛知盈也不打算在夜里赶路。 于是今日的目的地便在距宁州不远的一处客栈,大抵申时过半就能抵达。 午时,她们还行驶在山道上,没有停歇的地方,便在马车上简单吃了点干粮。 春桃这头正打算拿出水壶喝水。 车厢外突然传来一道马儿的嘶鸣声,马夫惊呼一声,车厢也晃动起来。 “哎呀!” 春桃手中的水壶洒出些许。 薛知盈心头一惊,一手紧捏着衣摆一手撩开车帘:“怎么了,发生什么事了?” 话不多的马夫还没回过神来,薛知盈已先一步看到了从马车前一瘸一拐走过来的年轻男子。 “这位兄台,可否……” 男子急促出声,一边说着一边抬头,一看见马车内探出的俏丽脸蛋,话语当即顿住。 马夫这头喘着气斥道:“小兄弟,你不要命了,竟直接往马车前来挡,若是我没来得及拉住马,撞到你了我找谁说理去。” 看得出刚才情况的确紧急,马车内都感觉到了马夫急切拉停马儿的动静,寡言的马夫这会也气得面红脖子粗。 年轻男子失神地眨了眨眼,惊醒后赶紧又道:“实在对不住!在下也是没了法子,不慎摔伤了腿,周围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,等了许久不见一辆车经过,情急之下才冲出来拦车,这位……兄台,不知能否行个方便,容我搭一程车?” 薛知盈在他真诚的语气下逐渐放松下来。 她小心翼翼地将男子打量了一番,对方身材高瘦,相貌清秀,五官不显攻击性,并非出众非凡的俊朗,但也干净顺眼。 他微仰着头,目光期盼地看着她,一身绣纹简单的缎面长袍,右侧膝盖的地方明显有一片污黑。 薛知盈之前就将自己摔了个一瘸一拐,此时只是看着那片污黑,就好似又感受到了那种疼痛到难以行走的感觉。 她还稍有犹豫,年轻男子忙拱手一礼,语气愈发恳切:“在下姓林,名文渊,字墨卿,祖籍上椹,家里做着绸缎营生,这回本是到宁州访友,谁知返程时不小心跌伤了腿,实在行走艰难,在此困了许久,万般无奈才出此下策,惊扰了兄台,还望海涵,若能捎带一程,愿付双倍车资以表谢意,感激不尽!” 他话语清晰,姿态放得极低,眼神真诚,虽衣衫略显凌乱,但谈吐间确有一股读书人的文气,提及家世也坦荡,倒不似奸恶之徒。 与此同时。 无人注意到一直未有马车经过的道路上,从远处竟又驶来一辆马车。 那辆马车突然毫无缘由地停驻,和薛知盈的马车隔着一长段距离。 不知是马车出了故障,还是有别样用意。 薛知盈这头听着男子自报了家门,心中戒备又松懈几分。 她略一思索,助人积德和双倍车资各占了一半缘由,便温声对车夫道:“既是如此,那你上车吧。” 说罢,她示意马夫帮忙。 林文渊连声道谢,在马夫的小心搀扶下,忍着痛楚,略显狼狈地登上了马车。 他规矩守礼地坐在了靠近车门的位置,和马车内原本的二人隔着距离。 马车重新驶动后,林文渊再次向薛知盈道谢。 开口却是道:“多谢姑娘慷慨相助。” 薛知盈瞪圆了眼:“你……” 她又警惕地看向车门外的方向。 林文渊神色坦然,并无轻浮之意。 他笑道:“不知姑娘是出于什么缘由扮作男儿身,不过你们这般打扮,无异于掩耳盗铃,在下实在很难装出眼拙。” 至于车厢外的马夫,要么就是知情者,要么就是一开始就把两人给认出来了。 薛知盈讶异地看了看春桃,又低头看了看自己。 “就这么明显?” 她明明在布坊时问过老板,不过也不排除老板想卖出两件衣服睁着眼睛说瞎话,但她也觉得多少能瞒过一点,也不是没有生得女相的男子。 而且这人上车前不是还一口一个兄台。 林文渊一边点头,一边往腰间摸索着。 很快他拿出一锭银子:“姑娘,这些可足够?” 薛知盈防备地看着他,但伸手拿走银两的动作可不含糊。 林文渊:“难道在下应当不将姑娘戳穿,装作毫不知情,以男子间相处度过这段路程 ', ' ')(' ,那岂不唐突了姑娘。” “可你若是一开始便认出,方才却不说,上了车才道明。” 林文渊坦然道:“在下自然得先确保能够搭上车,否则叫姑娘这辆马车驶离,不知还要在那处困多久。” 他话音刚落,突然有一道不清晰的马蹄声传入耳中,马车也正好驶过一个弯。 车帘撩起,薛知盈一眼看见弯道的另一头,一辆陌生的马车驶在他们后面一段距离,正处弯道的另一头。 薛知盈后知后觉慌张起来:“那儿不就又有一辆马车,你说一直不见马车经过也是胡说的吧。” “冤枉啊。”林文渊也探头看了一眼,露出讶异和疑惑,“我在此等了近一个时辰,姑娘的马车真是我遇上的头一辆,谁知一段时间一个人影都没有,一段时间又接连出现马车。” “等等。” 薛知盈下意识拉住了春桃的手腕,把她往自己身边拽了些。 “你既是要从宁州回上椹,这么远的路程怎会一个人行走在路上,你一开始没有骑马乘马车吗?” 林文渊从窗外收回目光定定地看着她,好一会后,朗笑出声。 “姑娘可是初次远行。” “与你何干。” 她动了动唇,一副后悔了想要将人赶下车的模样。 林文渊倒是会察言观色,赶紧敛了笑意,诚恳道:“姑娘请放心,在下绝非歹人,车资可是实打实的银两,且在下也是当真受了伤。” 他小幅度地拉了一下衣摆,动作不显唐突,只是露出裤腿上些许血迹,随后很快遮住,怕污了姑娘家的眼。 “我只是想搭车一程,否则靠自己是真的难以走出这条山路,至于那些不合理的话术,也是担心遭到拒绝,无论如何,我于姑娘绝无半分恶意。” 薛知盈小声地抽了口气。 春桃也在她耳边低声:“好多血啊。” 林文渊道:“姑娘心善,在下能得姑娘相助才摆脱困境,我既不会加害姑娘,还当报答姑娘的恩情。” “所以,接下来的这段路,我们能否和睦相处?” 事实上,薛知盈也很难将林文渊和奸恶歹徒结合在一起。 她视线扫向窗外,此时不在弯道,便不见刚才那辆马车了,周围 荒芜,若真受困于此,该是多么无助恐慌。 薛知盈轻轻点了下头,把手中的银两塞进了衣袖里。 林文渊瞧见,扬唇笑了笑。 也不知是笑她的小动作,还是笑她不再对他万分防备。 薛知盈的马车不算拥挤,但同坐一个空间内,免不了闲谈几句。 林文渊适时询问:“可否请问姑娘芳名。” “我叫薛知盈。” 薛知盈也在又一次谈及他的古怪行迹时,没忍住问:“你为何会一个人流落在此。” 说到这个,林文渊压低了声,也不知说的是真的假的,显得很神秘:“其实,我是从家中的马车里逃出来的。” “什么?” “说来话长,我便长话短说,我家中情况复杂,我一直想要离开家中,此次是我努力许久寻得的唯一的机会,我趁着马车驶过荒芜之地,悄然从窗中翻出,腿上因此摔伤,但好在别的声响掩盖了我的动静,待到马车驶过这段山路要停歇时,他们发现马车里无人,已是为时已晚。” 说完,林文渊恢复了原本的声量,温笑道:“抱歉,说是长话短说,却还是说了这么多。” 薛知盈却是认真听完,微微发怔。 林文渊见状以为她对此有疑,倒也不在意:“这事听起来可是荒唐,姑娘不相信也无妨。” “不。”薛知盈摇了摇头,“我信的。” 林文渊微挑了下眉。 两相沉默片刻,林文渊问:“姑娘不问我为何要从家中出逃吗?” “自有你的缘由,如你所说,那或许是很长的一段故事,最重要的是,你现在达成了你想要的结果,是圆满即可。” 她声音很轻,温婉低柔。 缓慢地道出这句话,目光顺着风拂动的车帘看向车外。 林文渊一愣,而后颔首:“是啊,圆满即可,我的这份圆满倒是多亏了薛姑娘相助。” 薛知盈收回思绪:“我可没有帮助什么,林公子付了银两,我们只是共同搭车而已。” “是,林某幸与姑娘同行。” 临近酉时马车才抵达原本预计的驿站。 欲要下马车时,薛知盈顿住,一时没动。 “薛姑娘?” 她尴尬地看了林文渊一眼,小声问:“林公子,我们这副装扮当真明显吗?” 林文渊顿了一下,轻笑出声:“还好。” ', ' 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