孩子无心的话似绵密的针扎在心口,洛明瑢不知该如何作答。
他早早便知人世皆苦,终在经书中觅得一方宁静,本想就此在佛门之中了此一生,不管世事变幻,心中自得自在。
妻子、孩儿,这一切都非洛明瑢最初想要的,却像堆在手里的琉璃碟,时刻悬心,又无法安心放下。
沈娘子很好,只是对银钱执念太深,让她做事不计后果,釉儿和丕儿也很好,见到他们,若见山间雏鸟初降人世,对这一方天地充满好奇,洛明瑢竟也觉得,能让两个孩子借由她来到这人世,是他的运气。
叹万物有灵,世间唯此二人与他血脉相连。
可大多世间好物不坚牢,才是他惶恐的来源。
曾经他也茫然过,亲眼看着自己的修行一败涂地,在佛前亦没了清静,佛心浑浊,他的痛苦未必比沈幼漓少。
对沈幼漓,还有这两个孩子,他从未有怨,一点也没有。
在感云寺焚毁之后,洛明瑢确实动过念头,不如就此放下修行,可惜时势不由人。
在禅月寺长久不再相见时,那些事洛明瑢便能安放着,留待来日参悟。
“爹爹……”
见他久久没有回答,丕儿捧着他的脸,“阿娘说你是鱼仙转世,这是真的吗?”
可爹爹除了没有头发,好像哪里也不像鱼。
鱼仙……
那个人啊。
洛明瑢将他抱紧了些:“你阿娘还说了什么?”
“她说你不能离开山上的池子,所以一次都没有回来看我们,阿爹,你这次怎么出池子啦?”
她怎么总有这些奇思妙想。
“阿爹……太想你们了,所以从池子出来了。”
顺着她的谎哄小孩,洛明瑢耳尖不自觉微烫。
第18章
听到阿爹说想他们,丕儿一下子就原谅了他爹,泪汪汪地说什么,姐姐的声音就传了过来——
“你再不回来,我就走啦!”釉儿站得远远地朝弟弟喊。
原来女儿没走,而是躲在墙外边,洛明瑢朝她走近一步,她差点又跑:“坏人不要过来!”
“姐姐,等等我!”丕儿赶紧蹬腿要下来。
洛明瑢无奈放下了他,娃娃一溜烟就跑了出去。
跟屁虫归位了,釉儿又偷看了和尚一眼,带着弟弟跑了。
第二日丕儿又来了,釉儿还是不见人。
洛明瑢将连夜赶制的两个竹球给他,“一个是你的,一个是姐姐的。”
小竹球做得精致又好看,竹条编织得细密漂亮,竹刺都细心打磨掉,上了一层素漆,画上了丕儿喜欢的大脸娃娃,另一只是釉儿喜欢的彩鸠、白鹤,竹球上还挂着小铃铛,玩起来会发出清脆悦耳的叮铃声。
“哇——阿爹你是怎么变出来的!”
丕儿开心地摆弄小竹球,顺道告诉他爹:“阿爹你别往外看了,姐姐和阿娘都没有躲在外边。”
洛明瑢收回视线,摸摸儿子的脑袋。
与丕儿玩了一会儿竹球,又给他讲了些课业,到了禅修的时辰,洛明瑢打发他回去,丕儿还依依不舍。
“阿爹,我继续在这儿玩会儿吧。”
他想看看阿爹平日里都做些什么事。
洛明瑢只能随他在佛堂里转,兀自静坐冥想。
他不时能听到屋中被翻动的小动静,让人莫名想起许久以前。
那时沈娘子也是这么陪在他身边,这儿碰碰那儿摸摸,偶尔闹他说几句话,总是安分不下来。
一睁眼,与她的孩子已经能在身侧玩竹球了。
七年匆匆而过。
丕儿在佛堂转腻了,一个人跑外边玩竹球,还懂事地把门带上。
竹球叮铃铃地响,让阿爹知道他没有走远。
“阿娘——”
洛明瑢听到了丕儿脆脆喊了一声。
“哎呀,怎么出来也不知道说一声,让阿娘满院子找你!”
熟悉的声音自远处靠近,大概走到儿子身边了。
木鱼声停住,门外的谈话更加清晰。
“我来阿爹这儿,你看,这是阿爹给我的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