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本打算睡觉,房门又被敲响。
既然借助在别人家里,总不可能没礼貌地闭门不开。
邱一燃呼出一口带有酒精的气体,想要下床去为olivia开门。
但她反应迟缓。
而olivia还保留从前敲三下门就打开的习惯。
于是她还没下床。
olivia就已经推开门,像从前一样,为她端进来一杯蜂蜜水,然后又坐在床边,摸摸她的额头,“喝过再睡,不然明天会头痛。”
邱一燃慢半拍地说“谢谢”。
然后又慢吞吞地端起来,喝了一口,她突然怔住——
五年过后的蜂蜜水仍旧入口很甜,想必olivia还是记得某个人在很久之前叮嘱过的请求,为孩童口味的她加了很多蜂蜜。
这让邱一燃无所适从。
她低着眼,定定注视着摇晃着余波的水平面,明明很甜,可她几乎要喝不下去。
像是身体里面已经被很多苦涩的液体盛满,以至于无法容纳任何甜蜜。
“不够甜吗?”olivia有些担忧地问她。
邱一燃抬起眼,摇了摇头,很艰难地发出声音,“不是,很甜。”
olivia不说话了。
邱一燃也没有力气说更多,她不想浪费olivia的心意,只是握着水杯,慢慢地,一口接一口地喝下去。
到最后。
只喝了一半不到。
olivia像是看不下去,把她手中的杯子抢过去,不让她再继续喝了。
“谢谢。”邱一燃有些困惑,但仍旧维持礼貌。
olivia没有跟她解释什么,而是把她按进被子里面。
她拍了拍她的肩,又在暖光灯下注视她很久,抹了抹自己有些湿润的眼眶,“你离婚以后要怎么办?会留在巴黎吗?”
这么久没见面,olivia也变得比从前感性。
邱一燃没有开口说话,只是静静地看着她。
“你一个人会很难熬的。”olivia已经知道她的答案是什么。
邱一燃安静地躺在枕头上面,她没办法向olivia说明——
在这一路上,黎无回已经为她提供太多帮助,她帮助她重新拿起相机,也帮助她重新来到巴黎。所以她没有办法再恬不知耻地向黎无回索取更多。
这件事解释起来很复杂,局外人可能不能理解。
邱一燃想要很干脆地对olivia笑一笑,就像黎无回不想说话时所表现得那样坦荡。
想到这里,她又揪紧床单,呼出一口气,摇了摇头,说,
“没关系。”
-
二零二五年三月二十日。
这一年邱一燃三十岁,这一天并不是什么特殊的节日,巴黎没有下雨,街道上有颜色很淡的阳光,连春风都没有刮,所以并不温暖。
邱一燃起得很早。
在olivia醒过来之前,她就穿戴好假肢,洗干净自己,穿了件自己最近都没有穿过的驼色系带风衣,没有带累赘的双拐,将自己整理成很体面的样子,从olivia家中悄悄离开,没有打扰olivia的睡眠。
和黎无回约好的时间是十点。
邱一燃提前三个小时出门。
没有特别的目的,只是为了再好好看一看进入春天的巴黎。
也没有和任何人联系,不需要任何人的陪伴。她像个从来没有来过这里的新奇小孩,乘着出租车,去了很多曾经自己有记忆的地方。
她很谨慎地看好时间,知道自己绝对不可以在今天迟到。
但最后去往市政厅的路上,出租车路过某一条街——
邱一燃从窗边看见一家眼熟的书店,此时离约定的时间还剩下四十分钟,犹豫间,她还是喊了停车。
下车之后,出租车从她身后开走。
她站在第六区的某间书店前面,微微仰着脸,观察店内的情况。
刚开门不久。
书店里人不多。
在摄影专柜流离的人影不见几个。
邱一燃为此感到怅然——
五年前的平安夜,她的摄影集首次上架,她逛遍六区的所有书店,发现有很多人因为她的摄影集停下脚步,也为此感到雀跃,结束以后,她在一辆出租车上遇见黎春风。
当然,这两者虽然有着时间顺序,但并不存在因果关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