黎无回的目光正在一寸一寸地刮过她的后背。
正就在她想要开口戳破难捱的黑暗时,黎无回突然出声了。
“邱一燃。”
“嗯?”邱一燃没有转身。
“你不要这么做。”帐篷外风声不停,黎无回的声音隐在其中。
邱一燃思维迟钝,她以为黎无回要说画的事情。
但下一秒她知道不是。
因为黎无回说,
“离婚以后不要让别的女人碰你的假肢,碰我写给你的那句话。”
邱一燃失神。
黎无回没有说更多了。
女人大概是隔着那条假肢看她,不到一分钟后重新转过身去,背对着她。
呼吸很慢,声音被帐篷外的风卷到邱一燃耳朵里,听上去很疲累,
“因为我会难过。”
陈年旧疤被撕开了边缘的位置。
邱一燃艰涩地挤出一口气,突然觉得再撕开一点好像也没有什么关系。
于是她背对着黎无回说,
“那你离婚以后,也别总是还想起这条腿,更别总是觉得对不起我了。”
用相似的语气,“因为我也会难过。”
她说的时候极为忐忑,因为希望黎无回能答应她。
她们就像两个手握筹码在谈判的对赌者,只要一个提出要求,另一个则会更进一步。但谁也不肯先认输。
不知道黎无回有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。邱一燃屏住呼吸,等待着黎无回的审判。
良久,窒闷灰暗中再次出现黎无回的声音,
“知道了。”
听不出是什么语气,也听不出究竟是真话还是假话。
但邱一燃仍然为此松了口气,“早点睡吧。”
-
这天晚上之后黎无回没有再提起画的事情,也没有强逼邱一燃用各种方式去面对过往。
第二天邱一燃醒来。
发现黎无回没有再在帐篷里,也没有再发现那幅画的踪影。
她以为黎无回还要再处理这幅画的事情。
于是在继续往边境开的一段路,邱一燃的精神状态都很紧绷。
因为她总觉得这幅画还没有结束。
但等她们终于到达霍尔果斯口岸,并且在其逗留数十天,交了大额押金,终于开着出境,开过哈萨克斯坦的无人区,准备前往俄罗斯的那段路……
黎无回都没有再提起这件事。
就像是她已经彻底得到教训,并且在那天晚上接受邱一燃的提议,准备平平静静地度过这段旅途。
但邱一燃觉得没有这么简单。
黎无回是个驱动力很强的人。
她顽强、自信,并且从来不会轻易放弃自己想要的一切。
于是之后几天。
邱一燃一边觉得松了口气,一边又总是觉得心里有根隐隐约约的刺在挠。
她总觉得这并不是完全的风平浪静。
这种状态持续了很久。有时候她都想不管不顾,直接去问黎无回在想什么。
但每次又忍住——
平静难道不是好事吗?而且也是她一直想要的。
怎么现在平静下来她反而待不住了?
每次想到这点,邱一燃又会深吸一口气,强逼自己不要去多想。
在她的思绪来来回回间,黎无回倒是始终都保持得很冷静。
除了每天例行关心一遍她的腿以外,没再跟她提其他要求。
也很配合她的想法。
如果不出意外,她们能在一个月内到达巴黎,结束这件事,然后彻底分开。
直到这天。
她们还在哈萨克斯坦境内,车在公路上出了问题,却怎么也打不起火。
前一天她们仍旧是用露营的方式度过夜晚。
而邱一燃是开了一段路到公路上才发现。
很奇怪,发现这个问题时她心中沉甸甸地,但并没有多意外——就好像,她一直担心的问题终于发生了。
在担忧之余她稍微平复自己的焦躁。
最近的城市离这里恐怕还有几百公里,她强迫自己保持耐心,在车里等着黎无回过来。
黎无回刚刚在后备箱整理刚收好的帐篷和其他物品。
这会又去了昨天扎营的地方,整理遗留物品。
这天是个好天气,哈萨克斯坦的天很蓝,透过薄薄的车窗——
邱一燃能看清。
黎无回朝车这边慢慢走过来,背后是像油画一般的天,还有一览无余的绿色山丘,因为距离太远,所以连山丘都很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