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眨了眨眼没有说话,却以微小的弧度点着头。
“为什么?”背在身后的手渐渐收紧,他看着那又缓缓摇了摇头的姑娘,暗沉的目光瞥向身旁跟来的三名士兵,一左一右将她架在自己面前。
她有着一对漂亮的眸子,像蓝色的宝石一样熠熠生辉,特别是她第一眼看到那条手链时。他不喜欢这双眸子,太过明亮,太过纯净,太惹人厌烦,不应该属于她这样的怪物。随着塑料袋被扔在地上的动作,她突然发疯一般挣扎起来,喉咙口发出意义不明的低吼,瞪大的双眼甚至突出了眼眶。她卯足了力往前蹬着,军靴在地上留下深深的鞋痕,三位士兵死命架住她的身子,肩膀脱臼的声音响在这片落着余晖的土地上,她喘着粗气瞪向那咧嘴笑着的男人,用力嘶吼着,挪动着,像是一头被夺去挚爱还带着镣铐的狼。
最后那条紫色的手链碎在她眼前,被铁锤一下又一下地碾碎成粉末,一下又一下地砸在已经几乎空无一物的地上,她停止了挣扎,半跪在地上看着走向她的大佐。如蛇蝎般冰冷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,在望见那双熄灭了星火的蓝眼睛后,他笑着将眼前瘫坐着的人抱回了她的房间。
那天晚上她看着镜中的自己,在窗外并不明亮的月光中,她沉默着抚摸上镜子边缘,蓝色的眸中是一滩污水,那纤细白皙的手腕除了伤痕以外空无一物。镜子里烙着铁项圈的怪物笑了出来,嘴角勾着奇怪的弧度却没发出一丝声音。她一瞬不瞬地盯着反光面中的自己,黑发蓝眸,这不是她。啪嗒,啪嗒,瓷砖地上落下几滴声响,漂亮的红色开出了花。她放下掰扯着脖子的双手,近乎自虐地将皮肤撕扯出伤口,她生活得像一只动物,训练得像一件武器,她的一切都不属于自己,只有痛苦是她能给自己的。在这间狭小干净的房间里,镜子里的怪物流着鲜血,安静又绝望地哭泣着。
但他总这样对她,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,用爱的教育和怜惜。被褥上没有花纹,如果有的话她能在一晚上数个上千遍。一开始他们想方设法防止她产生轻生的念头,从圆润的桌角,半开的窗户,到能轻易从中间撕碎的床单,但当他们发现她并没有这样的念头后,一切都开始恢复正常。所以当她将手腕放在镜子边缘的尖锐凸起时,她想着:这一定是疏忽检查的地方。
第八十九天,大佐问她最喜欢什么颜色?你喜欢什么颜色?粉色,蓝色,绿色,白色,橙色,黑色,黄色,红色,选一个喜欢的颜色,然后告诉他。她脑海中飞掠过一种晚霞的颜色,一种红蓝交织的颜色,随后她说,红色,她喜欢红色,就像她现在手上的颜色。
最容易想起来的永远是体内流淌着的液体,维持了生命和氧气的输送,从她口中滴滴答答流出来的,指缝间滴落的,飞溅到墙上成为艺术的,温暖的液体。但是没有头箍,她不会想象红色的头箍戴在脑袋上,愚蠢的像一个没断奶的女娃娃。那是她的礼物,一点也不喜欢的红头箍。
第九十二天,她被注射了最后一次试剂,从第一次注射到现在,她还是没弄懂这玩意儿究竟是用来干什么的。但它奏效了,从大佐说的话语中来看,它的确奏效了,让她变成了好孩子乖孩子,变成了他的犬。时间变得毫无意义,白天与黑夜也无甚差别,她摸着镜中的人儿想着:世界是一条直线,笔直的通向死亡。
九十三天,她被分配到一个附属军队,被要求参与之后对于东南亚的侵略作战。她换上了新衣服,用起“斑比”这个名字,每日报告给上佐训练情况,低调做事,低调为人。温和,恭顺,谦让,她遵守着大佐给她的命令,用狼耳窃听着那些复仇派不切实际的计划,然后在报告书上继续写着“一切正常”
她被发现了,当捶趴下三个肉球的时候,她被发现了。她抬起头轻蔑地望向树丛里的人,擦了擦嘴角吐出一句脏话。她早就知道这个人,霍金斯伊扎克斯,来自挪威,复仇派的带头人物之一,好友是来自瑞典的斯蒂芬徒利,也许只是同一战线的战友而不是朋友,不过管他呢。
“我知道你们的计划,我会把它上报给大佐,对祖国马莱不忠只有死路一条。”她缓缓靠近他,冷着脸说道。
“……你想要什么?”霍金斯上前一步眯起眼睛看着面前冷若冰霜的女人,黑色的短发散在她耳旁,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斑比脖子上的铁圈,平时掩藏在战斗服下的,圈养的象征。
“我只要你们的人员名单,别太靠近我。”她后退一步拉远与霍金斯的距离,从枝叶间落下的月光洒在她身上,那副自上而下的视线像是冷艳高贵的女皇:“别管我的事情,做好你的工作。”
霍金斯紧了紧眉头,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一番,在黑夜中继续审视着面前的女人:“你来自西挪威,那儿口音的微妙区别我很熟悉,你不叫斑比,你是谁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