为了不排排躺在黑名单里,他们被迫卷了起来。
从太学归来的儒家讲师沉默了,觉得这番场景怪眼熟的。
到底眼熟在哪里呢??
小众学派同样不甘示弱,于是各大学派发起的,轰轰烈烈的“洗脑运动”开始了。自下而上,从民间蔓延朝堂,等朝臣反应过来,铸币收归中央的舆论已经席卷了整个关中,或许连遥远的齐国都得到了消息——
他们后知后觉地发现,自己被陛下套路了。
刘越满面无辜:“朕自是请教了母后,才在朝会上与众卿讨论,众卿觉得如何?”
文武百官:“……”
铸新币,同时意在削弱诸侯王的权力,不应该在一个大雪飘飞的清晨,或是钟鼓响起的大雨天,由分量极重的大臣出列,郑重地向天子提起么?
怎就如此、如此地快刀斩乱麻,他们一时没有适应,大殿浮现短暂的安静。
更有满面不赞同的官吏心间惶恐,陛下这是用舆论逼迫他们,逼迫满朝上下齐心,同意更改币制吗?
说句不好听的,用铸币敛财的勋贵何其多,纵观整个长安城,怕是少数官吏才没有粘连。
这损害的是他们切身的利益,与割肉也没有区别了!
这罕见的独断专行,实则不是明君所为——
但哪里独断专行,他们又说不上来了。
陛下明明是在征求他们的意见啊。
“……”
众人偷偷望向曹丞相,曹参没有吭声。
曹参想了想躺在案头的,有关推广隶体的奏疏,明悟了。
陛下成长这些年,从长安发出的政令按部就班,几乎没有什么变动,虽说武器、化学、农耕的进步日新月异,军事上,对匈奴更是不复从前忌惮,但大体国策,依旧与七年前没什么分别。
七年了,十五岁的天子终于在今天露出了獠牙。
——他意在改革,不仅是铸币、文字,恐怕还有更多。
陛下借太后之势,已然积蓄了足够的力量,更要他们这些老臣迎合他,犹如逐渐被驯化的诸子百家一样。
丞相摇了摇头,这是被温水煮青蛙了?
明明应该感到心惊,毕竟强势的君主,代表着臣子的衰弱,可曹参忍不住露出了笑容。
那是一个欣慰、满足的笑。
.
皇帝陛下哪里有这么多坏心思?
他只是觉得,剥夺民间与诸侯王的铸币权,闹出的风波定不会小,等朝臣吵嚷完,表态完,恐怕夏天都来了!
而今年春耕被赋予了十分繁重的任务,半点耽误不得,只好运用亿点点方法,让货币改制加快进度,毕竟后头还有盐铁呢。
他又宣召了自己看好的经济人才萧延,暗示他搞完功德碑,就回长安做官,在九卿之一的治粟内史麾下专管盐铁。
刘越说完,安慰萧延不必心虚,虽然萧延三十出头,资历不如其余老臣多矣,但有他这个天子暗箱操作,就算治粟内史也不会有意见的!
只不过先要从小工坊管起,管得好了,专管整个国家的盐铁也不是问题。
萧延:“……”
萧延被天子的暗示砸蒙了。
如今的治粟内史依旧是张苍,因为北平侯善算,将国家财政掌管得井井有条,民间更是诸多称赞,于是一直坐在这个位置上没有变动。
但这不是重点,他实在没想到,自己也有平步青云的一天。
虽说怀才不遇这个词按在他身上,实在有些矫情,但萧延自从出仕郑县,才逐渐找到了人生的意义,这话并不是虚言。
因为爱钱,他受了许多奚落,更是被人戏说不像萧何的儿子,是宫中给予他机会,才有了他的今日。
他看着面前负手而立,挺拔如竹的天子,缓缓跪了下去。
若他没有听错,方才陛下的话语里,透出些许让人更心惊肉跳的东西——如今盐铁与铸币一样,都允许私营,而这三样最赚钱的,代表大汉经济命脉的事物,陛下恐怕……想要握在自己的手里。
那一瞬间,萧延有了为之努力的方向。
就在这时,刘越亲切道:“萧卿,还有一件小事,朕要劳烦你。”
萧延头晕目眩,就是陛下要他去死,他也并无二话,闻言雄心万丈道:“臣如何配得‘劳烦’二字?愿为陛下赴死!”
“萧卿想岔了,只是一个小忙。”
刘越不赞同极了,他只是想让看好的臣子背个锅,怎么就牵扯到死一死了?
……
第二天,萧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,陛下把货币改制的先行者的名号,按到了他头上。
铸币权收归中央,也是他提的!
这下拉到了了不得的仇恨。那些被舆论裹挟的官吏纠结再三,还是不舍得埋怨他们拥护惯了的天子,正不是滋味呢,一下子有了出气的目标。